有种后宫叫德妃3_第七章 一曲压群芳(2/2)
有种后宫叫德妃(全)有种后宫叫德妃3_第七章 一曲压群芳
这番话说得仿佛皇贵妃才是四阿哥的生母,而岚琪只不过是个将来接手的养母,也许平日里岚琪会为此难受,可现在眼前这个人正在生死边缘,她是因为太爱那个孩子,才会说这番话,岚琪不仅不会在意,更为皇贵妃对孩子真挚的爱意而感动,连连点头说:“嫔妾听您的,可是娘娘,四阿哥那么爱您,您舍得留下他一个人?生孩子又不是上断头台,没那么吓人的,嫔妾在外头带着四阿哥,等您的好消息。”
皇贵妃满面不耐烦的情绪,仿佛很不放心把胤禛交给岚琪,仿佛很不甘心就此一命呜呼。岚琪还没走到门外时,就听见皇贵妃那么虚弱了还在呵斥产婆几人:“好好帮我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你们也别想活了。”
听见这些,岚琪竟是莫名觉得安心,皇贵妃还有这股子精神,该是出不了什么大事,而她一出来,胤禛就找上来问:“德妃娘娘,我额娘怎么了?”
岚琪安抚他:“娘娘要给四阿哥生弟弟妹妹了,四阿哥随我一起等着可好?娘娘让您等她的好消息呢,四阿哥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小家伙却牵着岚琪的手往偏殿走,一面认真地说:“弟弟妹妹都喜欢,额娘没事就好了,额娘好辛苦。”
岚琪心里酸溜溜的,她多希望儿子也能这样来疼一疼自己,可又为此感到十分欣慰,她的胤禛那么善良可爱,皇贵妃自己脾气不大好,却把儿子教得这么好。早先那么多的人怀疑她,更时不时挑唆彼此的关系,皇贵妃到底争一口气,没让那些人看笑话。
荣妃瞧见岚琪出来,赶紧拉到偏殿里坐了,不等问皇贵妃怎么样,先问岚琪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她笑着说:“皇贵妃娘娘都那样了还有力气骂人,我当然没事了。”
“她骂你了?”荣妃讶异地问,“骂你做什么?”
岚琪笑道:“骂我做什么,是骂产婆们手脚笨,警告她们小心脑袋。”
荣妃啧啧道:“到底是娘娘,换作旁人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有心情责备下人。”
之后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里头也没有要生的动静,只知道皇贵妃越来越虚弱,已经无力再像先头那样训斥旁人。而胤禛也伏在岚琪的膝头睡着了,但刚要让乳母把四阿哥带走,轻轻一碰他,小家伙就醒来紧张地问:“额娘好了吗?”
岚琪唯有继续亲自照顾他,再后来佟夫人连夜进宫,皇贵妃有了亲娘在身边,不再那么彷徨害怕,虽然痛苦总还算顺利。岚琪和荣妃在外头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荣妃正劝她回去休息时,里头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
两人都是面上一喜,但旋即又紧张地冷静下来继续等消息。胤禛睡眼惺忪地醒来,听见婴儿的啼哭,仰着脑袋问岚琪:“德妃娘娘,是我的小弟弟吗?”
内殿里有宫女跑出来传消息,欢喜地说着:“皇贵妃娘娘大喜,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荣妃和岚琪都舒口气,荣妃反复问:“娘娘的身子没事吗?”
“太医说累虚脱了,没有产后大出血,也没有脉搏紊乱,二位娘娘放心。”宫女说罢就折回去,里头手忙脚乱处处要人,直又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停当下来。
荣妃和岚琪领着四阿哥进门,皇贵妃正躺在床上阖目休憩,睁眼看到他们进来,看见胤禛扑向她,孱弱苍白的脸上便露出温和的笑容,轻轻摸着胤禛的脑袋说:“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额娘要生气了,赶紧去睡觉。”
“额娘您还疼吗?”胤禛望见母亲脸色如此差,小孩子也懂什么是生病,眼泪汪汪地揉搓着皇贵妃的胳膊,心疼地嘀咕着,“额娘不要疼,我听话。”
佟夫人抱着襁褓过来,俯下身子给胤禛看,笑着说:“四阿哥瞧瞧,这是小公主,是四阿哥的小妹妹。”
胤禛稀奇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小婴儿,甫出生的孩子还不大好看,他微微皱眉头,童言无忌地说:“妹妹不好看,没有额娘好看。”
屋子里人的都笑了,皇贵妃哄了他几句就让人把孩子带走,再见荣妃和岚琪上前来贺喜,竟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大腹便便的岚琪,明明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撑着一股子骄傲说:“我和胤禛就是母子的缘分,谁也拆不散的,你赶紧回去吧,挺着肚子在我这里晃,有什么事皇上要赖上我了。”
荣妃拉了拉岚琪,实则岚琪也不会顶嘴反驳什么,皇贵妃若不这样,她们才要奇怪了。两人道喜后便退了出来,荣妃吩咐了青莲一些事,又派人往慈宁宫、宁寿宫送消息,最后亲自把岚琪送回来,看着她老老实实躺回去才安心,笑着说:“皇贵妃娘娘的话不错,你若有什么闪失,皇上连我也要赖的。”
岚琪嗔她:“姐姐也欺负我不成?你也辛苦,赶紧去歇一歇,明日还要去慈宁宫、宁寿宫两头跑。”
荣妃疲倦地撑着腰叹息:“人家说能者多劳,我这样笨的,怎么也成天忙忙碌碌。”看了眼岚琪说,“再过几年,帮帮我吧。”
岚琪笑而不语,让环春送荣妃离去。等环春再回来时,岚琪已困倦得快睡着了,她静悄悄地放下帐子,却忽而听主子说:“皇贵妃的这个公主,太医也说是活不长的,她倒是不怎么悲伤,她这样,皇上就放心了。而我去年那么伤心欲绝,一定给皇上添了不少麻烦。”
环春愣了愣,轻声道:“主子怎么想起这些了?”
“一晃一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着女儿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岚琪微微有些哽咽,不知怎么这会儿才来了情绪,双手护着肚子说,“肚子里是个闺女就好了,我的女儿一定还会再来找额娘的。”
环春扶着帐子,见主子楚楚可怜,笑着问:“其实娘娘是想皇上了,对不对?”
岚琪倏然睁开眼睛,赧然腼腆地笑着:“你不说出来,我还当你是哑巴不成?”
翌日天亮,承乾宫皇贵妃提前分娩生下小公主的消息便传开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昨晚都未被惊扰,晨起乍然知道这个事,都不免惊讶,太皇太后则私下对苏麻喇嬷嬷说:“荣妃越来越有担当,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事料理好,你且替我看住了她脚下的路,别和惠妃那种人多往来,我还盼着她将来和岚琪一起好好料理宫里的事。”
自然皇贵妃临盆的好消息也快马加鞭往木兰围场送来,皇帝是隔了一天后才得到皇贵妃生了小公主的消息。蒙古各部王爷和大臣们纷纷贺喜,预备在围场热闹地庆贺一番,这样一来回銮的日子不再仓促,一时没有定下回京的日子。
对于喜欢草原的人来说,乐得在此逍遥自在,自然也有不适应这里水土的,眼瞧着不知何日是归期,私底下难免有怨言。对于觉禅氏来说,和容若、沈宛在一处,不论见不见面,都是一种折磨。
那晚香荷被敬嫔鞭打得不轻,可这样的事会给皇帝丢脸,并没有人敢往上头报,觉禅贵人便是吃的哑巴亏,莫名其妙被敬嫔折腾了一番。别的人与她本就没什么往来,自然个个避之不及,还是佟嫔心地善良,时不时来看望她,问起敬嫔那里的事,觉禅氏无心讨公道,一味地敷衍。
这会儿佟嫔又来看她,拿新鲜的瓜果给她,说起宫里皇贵妃生了个小公主,皇上要举办篝火大会,佟嫔苦笑着:“得亏是草原上夜里凉,不然大热天的烧篝火,热都要热死了。那天姐妹们都去,你也去吧,不然一个人留在这里,又闹出点什么事,你又要吃亏了。”
“嫔妾不想去,娘娘放心,嫔妾安安生生在帐子里待着,不会有事。”觉禅氏一如既往地拒绝,避开了佟嫔的目光,眼神直直地看着盘子里水灵灵的新鲜瓜果,等待着佟嫔放弃。
可佟嫔有求而来,怎会轻易放弃,终于实话道:“你会弹琴吗?”
觉禅氏不明白,佟嫔又说:“我听温贵妃娘娘提起过,说你针黹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没见过,我想娘娘她不会胡说。僖嫔不知想的哪一出,在皇上面前提起让我在篝火大会上抚琴助兴,皇上以为皇贵妃娘娘弹琴好,就以为我也会。我虽然会,可实在太粗鄙,根本不能御前献艺,让她们看笑话不要紧,让皇上丢脸就是我的罪过了。”
觉禅氏凝神望着她,佟嫔倏然拉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心地好,温贵妃娘娘常说你心地好,帮我一次好吗?你比我年长许多,我本该叫你一声姐姐,可……”
“娘娘言重了,嫔妾不敢当。”觉禅氏推诿着。佟嫔却一再恳求:“你若不帮我,我只有被她们笑话了,回去皇贵妃娘娘一定也会训斥我,早知道就不该跟来。”
“娘娘就对皇上直说,您不能弹琴不就好了?”觉禅氏依旧不愿出头,她虽然好些年不碰琴早就技艺生疏,可那融入骨子里的勾抹挑托,她凭空想一想就能滑动起十指。琴是容若教她的,从前的她很聪明,对什么都一学就会。
“喀喇沁部的格格会献舞,咱们又没带什么公主来,僖嫔就跟皇上说让我也弹琴献艺,这已经不是我能推诿的事了。你帮帮我好不好?总要有一个人去献艺,可我真的不行。”佟嫔急得快要哭出来,一手紧紧拽着觉禅氏的胳膊说,“入宫以来,我就没做过什么好的事,在我姐姐眼里一事无成,这次篝火大会也是为了庆祝她生了公主,这下子我出丑了,她又该埋怨我了。”
觉禅氏心里万分想说这和她没有关系。可佟嫔实在可怜,一直恳求,毫无尊卑之别,觉禅氏想她年纪小,又身份特殊,的确有许多旁人不能明白的难处,她能纡尊降贵地来求自己,必然是走投无路了,而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难。
但御前献艺,有太多的顾忌,更会有一个人也在人群中看着她,甚至还有另一个人。
沈宛的一字一句倏然钻入脑袋里,那天的一切如今想来仍旧像一场噩梦,她面对沈宛时究竟是什么模样,怎么醒过神时,直觉得自己如丧家犬一般狼狈?她哪里不如沈宛,她守护自己心里的爱情,怎么就不容于人了?
“觉禅贵……”
“娘娘,请您让宫女把琴拿来可好?嫔妾好久不弹了,要练一练才敢御前献艺。”觉禅氏浑身一震,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就答应,神情坚毅地对佟嫔说,“嫔妾不会让娘娘丢脸。”
佟嫔如遇大赦,欢喜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似的,拉着觉禅氏谢了又谢。之后两天,佟嫔和觉禅贵人总是骑马去较远
的地方弹琴,并不让其他人察觉到什么,佟嫔也攒了一口气,说要让僖嫔、敬嫔大吃一惊。
终于到篝火大会时,夜幕徐徐降临,篝火熊熊燃烧,杀牛宰羊很是热闹。蒙古各部的公主世子在御前载歌载舞地献艺,蒙古族人自古以来崇拜天地山川和雄鹰图腾。蒙古族舞蹈浑厚、含蓄、舒展、豪迈,喀喇沁部的公主献舞一曲,场内击节声不断,皇帝欣然赏赐,更笑说要提亲迎娶公主配给宗室子弟。
妃嫔这一边,僖嫔、敬嫔同席,两人瞧着坐在皇帝下手的佟嫔,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佟嫔明明年纪比她们小,资历也比她们浅,就因为是皇帝的表妹,就因为是皇贵妃的妹妹,在嫔位里头把她们比下去,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竟什么都没挣下来。
“皇贵妃娘娘琴技极佳,佟嫔不会不好吧?”敬嫔狐疑,不大放心地说,“别没让她丢脸,反让她长脸了。”
僖嫔冷笑:“姐姐还不放心我?”说着便笑盈盈地对皇帝说起邀请佟嫔妹妹抚琴一曲助兴,玄烨没多想,说既然是讲好的就不必客气,欣然答应,又问佟嫔如何。佟嫔心里怦怦直跳,壮着胆子说:“皇上恕罪,臣妾昨日烫伤了手指,恐怕不能弹琴了。”
座下略有唏嘘之声,又听佟嫔道:“觉禅贵人是个中高手,臣妾已授意觉禅贵人献艺,皇上但听一曲,若是不好,您只问臣妾的罪,总归觉禅贵人是无辜的。可若是弹得好,皇上赏赐些什么,觉禅贵人要,臣妾也要。”
玄烨听得觉禅氏,不自禁地朝身旁看了眼,不远处纳兰容若正带领侍卫,手持佩刀保护圣驾的安危,不管他是否听见佟嫔的话,此刻仅目不斜视双眼如鹰地盯着场内的一切。玄烨知道,容若忠于他,而他更明白,容若和觉禅氏那一段青梅竹马,也的确不简单。
皇帝的心胸可以虚怀若谷,亦可以狭隘逼仄,就看什么事什么人,就看他在乎不在乎了。
“今晚尽兴便好,朕问你的罪做什么?就让觉禅贵人来献艺。”皇帝欣然答应,举杯饮酒,但见宫女太监于场中布置琴架琴凳时,觉禅氏抱琴缓缓从边上出来。
一身湖蓝织锦缎的旗装,发髻上点缀同色的宫花,步摇垂下淡淡银丝流苏,随着步伐盈盈而动,仅仅简洁大方的装扮,已将她自身的美完全衬托出。
且说今日后宫妃嫔、宗亲大臣的女眷无数,又有蒙古各部的王妃公主,可无一不被皓月繁星和烈烈篝火掩盖姿色。唯有觉禅氏这般低调柔静地出来,分明浑身与草原粗狂浑厚格格不入的气质,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虽然有碍礼教,虽然不该这样直视着皇帝的女人,可觉禅贵人实在太美丽,她端庄周正地向上行礼,举手投足间,宛若能在夜晚都熠熠生辉的蓝宝石。
座下时不时有唏嘘声,妃嫔们自不必说,大臣们常听说宫内觉禅贵人是绝色美人,外臣男眷极少有见过的,此刻趁着天色暗都不管束自己的眼睛,而蒙古各部粗犷的英雄们,更是为这人间美色倾倒。
觉禅氏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恭敬行礼后,端坐琴前,暗暗深呼吸坐直了身子,才要抬起双手时,便见到离皇帝不远处的纳兰容若。
他带着一班侍卫保护着皇帝的安危,深邃的双眼一遍遍将场内的人扫过,忽而落在自己身上,忽而四目相对,容若恍然一惊,仓促地就避开了目光。觉禅氏想要追随他的眼睛,可她知道,再多看一眼,她就会害了容若。
收敛心碎的痛,觉禅氏微微欠身示意,抬眸时目光扫过聚集而坐的女眷,人群中一抹亮眼的姿色吸引了她,正是沈宛跟着曹夫人列席。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如那日在帐子中说话的模样,觉禅氏却不再胆怯这骄傲的目光,冷冷瞥过后,便定神在琴弦之上。
十指灵动,一弦拨响,却不知是觉禅氏怯场还是失误,竟是滑落琴弦,只闷闷地发出一声嗡鸣,座下有女眷掩嘴而笑,仿佛等着看她的笑话。可觉禅氏心无旁骛,纤手微扬,一曲《阳春白雪》从指间滑出,灵动轻盈的琴声里,仿佛可见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兴荣景象,明明高雅古琴与这篝火烹羊的场景很不相匹配,她却用十指凌驾了一切粗狂的存在,叮咚琴声,直叫在场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周遭竟是一片寂静,全无方才喀喇沁公主献舞后的击节欢呼。觉禅氏镇定地坐在琴前,等待皇帝的指令,然而不等玄烨开口,喀喇沁王爷突然道:“贵人的琴声如天籁一般,皇上可否请贵人再赐一曲,让我等粗狂的草原人再听一听?”
玄烨并不大高兴,虽然他不喜欢觉禅氏,可觉禅氏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这么美艳的姿色摆在众人面前,即便有他的体面,可也足够让他觉得尴尬。本想拒绝,可喀喇沁王爷再三恳求,玄烨也不好拂了面子,看了眼佟嫔。佟嫔会意,嚷声对觉禅氏道:“觉禅贵人请再弹一曲,若无别的曲子,方才的也好,若是另有其他擅长的曲子,你弹来便是了。”
觉禅氏欠身应答,直起身子时,目光落在纳兰容若的身上。篝火虽明亮,毕竟不如白天看得真切,她还有几分胆子去看不该看的人,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紧紧盯着不放,可方才一瞥又与他四目相对,再次引得心碎剧痛。现如今席中另有一个女子,也会抚琴作诗,也有绝色容貌,现如今另有一个女人,已然满满地占据了他的心。
不自觉,一滴清泪从眼中滑落,只是一滴,迅疾而单薄,不会让人察觉她的悲伤,但十指抚过琴弦,一曲《流水》回荡在夜空中,听似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可声声所诉,只是她痛失知音的悲怆。
一阵草原夜风猛烈而过,吹得篝火里噼啪作响,吹得容若身上铠甲铿锵有力。《流水》渐止,可那隐在掌声中不为人所听的弦断之声,仿佛切过他的心房,痛得他双拳紧握,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皇帝身边,眼睁睁看着她含笑从皇帝手里接过酒杯。
篝火大会的后半程,除佟嫔陪坐在皇帝下首,再一个便是绝美无双的觉禅贵人,她如熠熠生辉的蓝宝石一般娴静地坐定在皇帝的身旁,瑰丽多姿艳而不妖,仪态大方气质天成。
座下男眷也不敢再多看她,而皇帝的女人们则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敬嫔怪僖嫔:“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吧,得了,回宫前还能有咱们什么事儿?”
僖嫔不甘心被她挖苦,反驳道:“姐姐可别忘了前几日您怎么待觉禅氏来着,她若记恨你,只怕您没好果子吃。”
敬嫔气得脸色苍白,恨道:“她敢,不过这几日得意罢了,回宫有她什么事儿?”
“那也说不定,宫里一个个都等着生,谁来伺候万岁爷?”僖嫔冷笑一声,端起酒杯就离席,热融融地去与觉禅氏敬酒套近乎,觉禅氏皆从容应对,毫不见怯意。
宾主尽欢,待得酒会散去,篝火依旧熊熊燃烧,侍卫们轮班交换,依旧严谨地防备着皇帝妃嫔的安危。这边厢沈宛随李氏归来,李氏安抚她说:“纳兰兄弟和我家相公都一样,皇上身边的安危,交给别人他们不放心。我从前也有幸随驾一两次,说是皇上的恩典,可回回都是我一个人过的,他们几位爷每天累得什么似的,回来歇息倒头就睡,睡醒了洗把脸换身衣裳又出去了,一时一刻都不得闲的,委屈你天天跟着我了。”
“出门前容若就对我说过,我晓得这里的光景,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辛苦。”沈宛坐在一旁,回忆方才晚宴上的一切,脸上的笑容不大自然,若有所思地说,“我远远看着容若,他一直注视着周遭的动静,场内任何热闹都不多看一眼,光瞧着就十分辛苦。”
絮絮说起今晚的热闹,李氏笑:“我前两天听其他夫人说,敬嫔、僖嫔几位不满佟嫔娘娘什么都越过她们,想着法儿要她在今晚出丑,自然这也是胡说的,咱们当笑话听听就是了。”李氏坐到沈宛身边,自己斟茶吃,絮叨着,“结果佟嫔娘娘不仅没出丑,反让这位觉禅贵人得了脸,妹妹你知道的吧,觉禅贵人是明珠夫人娘家的亲戚,进宫前时常在明珠府的。只可惜家败了,不过她有今日,也算不错了。”
沈宛静静地听着,她当然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今晚觉禅氏光芒四射,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比下去了,回想那天的狼狈落魄,仿佛完全是两个人,若那日的觉禅贵人是今天这模样,她未必能说出那些话。锁在容若心里的这个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此刻外头有人送话来,说曹大人要交班回来了,沈宛立刻起身告辞,出了帐子,将回自己的住处时,回望了一眼皇帝妃嫔所在之处,却不知容若几时才能归来。
夜渐深,容若带队巡逻至御帐附近,忽见前头一行人步履匆匆,他自然要上前来盘问是谁,走近了就发现是佟嫔娘娘,忙行礼让道一旁。佟嫔匆匆往御帐里走,与她相对而出的,却是一袭湖蓝旗装的觉禅贵人。
佟嫔稍稍驻足,焦虑地问:“没事吧?”
觉禅氏含笑摇头:“没事,只是嫔妾不大舒服,皇上才请娘娘您来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惹怒万岁爷了,你先回去我明日就来找你。”佟嫔安下心,立刻便进帐子里去。觉禅氏欠身等她离开,才转身要走,冷不防迎面撞见带队的纳兰容若,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周遭或人或物都不复存在似的,彼此凝神望着对方,还是一阵风吹倒了旁边的旗帜,才惊醒了他们。
容若收敛心神,拿过边上的一盏灯笼喊了个门前的小太监:“觉禅贵人独自行走不方便,你们掌着灯笼送贵人回去。”
小太监领命,来请觉禅氏,她稍稍颔首,举步走开。容若垂首侍立一旁,佳人缓缓从面前走过,风中飘过熟悉的气息,那是她惯用的香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变。
“纳兰大人。”突然听见表妹说话,容若惊了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见面前的人不知几时驻足转身,正淡定从容地说,“大人辛苦了,皇上安危不容疏忽,今夜酣醉的人多,更加要盯紧岗哨,不得有一丝疏忽。”
冠冕堂皇的话,仿佛帝王之妃发出的训示,容若第一次听她这样对自己说话,第一次觉得站在眼前的女人那样高贵雍容,即便她的地位在宫内微不足道,可由心而发的自尊自重,的确会让观者折服。再有容若见她双目清明没有泪痕,衣衫首饰发髻珠钗都好端端的,就知道不管她为什么没能继续侍驾,至少皇帝没有为难她。
“臣记住了。”容若抱拳躬身,垂首间见眼前蓝色一晃而过,鼻息间的香气也淡了,她走远了。
再立起身,只远远看见一抹蓝色越来越模糊,容若深深呼吸,仿佛琴弦切过心房的疼早让他麻木。此刻亦不知是何种情感,可看到她活得有尊严,看到她能安稳,他就满足了。
但今夜的光芒四射,并没有改变觉禅氏什么境遇,女人们都知道她当夜就被皇帝“赶”出了营帐。之后的日子,多陪在皇帝身边的除了佟嫔,竟还是僖嫔、敬嫔几位,好像这个绝色佳人在篝火大会上的技惊四座,半点没让皇帝动心,众人都弄不明白是为什么,而看似被不公平对待的觉禅氏,却安之若素。
圣驾还有两日回宫时,宫里上下已经准备好了接驾,皇帝出去一回,宫里的人少不得松了弦安生几日,且皇贵妃分娩顺利没出任何意外,更让所有人松口气,不然皇贵妃有什么闪失,后头的日子又不知要怎么折腾。
这日荣妃、惠妃来向还在坐月子的皇贵妃禀告皇帝回宫的相关事宜,皇贵妃自然懒得听,很快就打发了她们。两人离开承乾宫时,惠妃轻声说:“我瞧了一眼小公主,看着不大好。”
荣妃示意她小声些,走远了才说:“宫里人都知道,挨日子呢,可你也别说啊,省得皇贵妃不高兴了,说我们诅咒她的孩子。”
话音才落,前头突然匆匆奔过来太医院的人,宫女瞧着是绿珠的模样在前头领路,吉芯跟上去问了几句,跑回来也焦急地说:“德妃娘娘摔了一跤,永和宫急着请太医了。”
“摔了一跤?”荣妃、惠妃都很惊讶,怀孕的女人哪里经得起摔跤,赶紧都跟过来瞧状况。永和宫里的人都很慌乱,荣妃、惠妃进了房,却见大腹便便的岚琪一脸淡定,瞧见她们还有些做坏事的心虚,回头瞪着绿珠几人说:“你们把荣姐姐闹来做什么?”
荣妃凑上来凶道:“怎么,你还打算不说?”回身就问太医德妃要不要紧,太医又看了看,问了岚琪好些话,才敢对荣妃说德妃娘娘没事。
只等太医下去了,荣妃才训斥了岚琪几句,到底她年长些,平日关系又好,惠妃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听见荣妃训自家妹子似的对岚琪一顿数落,心里啧啧不已。
岚琪软乎乎地笑着,恳求荣妃:“姐姐别生气,也别张扬,真是不小心而已,我还自己爬起来的,是环春她们瞎紧张。您可千万别让慈宁宫知道,太皇太后又该着急了。”
荣妃嗔怪她:“那你好好的,别再出这种事。皇上就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了,你爬树翻墙我都不管你,现在可不许有闪失。”
惠妃亦在一旁道:“可不是嘛,皇上出门前对荣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要看护好妹妹,妹妹可千万别给荣姐姐找麻烦。”
荣妃倒是不屑地一笑:“也没什么麻烦,就是多操心些罢了。”又伸手点点岚琪的脑袋,“这件事皇上那儿不能瞒,等着挨骂吧。”
环春奉来茶点,索性请二位娘娘坐坐,而后头钟粹宫里听说永和宫宣太医,端嫔几人也赶过来看望,一时竟人多热闹起来,都坐着说闲话了。
说起皇帝木兰围场的事,零零星星传回来一些,惠妃背后有明珠府,消息更灵通,似不经意地提起那里的事,说到篝火大会上觉禅氏艳惊四座,在座的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之后姐妹们散了,布贵人慢走几步,独自留下对岚琪说:“她不过是生得好看,皇上拿来当花瓶供人观赏的,反正在外头皇上身边不是她也是别人,您心里别不自在,好好安胎要紧。惠妃娘娘也真是的,怕你不够吃醋,硬掰开嘴灌你吗?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
其实岚琪并没什么,即便心里会因为皇帝被觉禅氏美色所诱不高兴,可这后宫本来就是三千佳丽共侍一夫的世界,玄烨对她已足够好足够深情,她虽然没有那个胸怀看淡一切,可还有那份理智知道分寸,自然不会为了惠妃几句话而动气。
“我再不服气,宫里其他人要怎么活?”岚琪一笑了之,根本不在意。
倒是等布贵人走了,环春带人来收拾东西,为了哄主子高兴,笑着说:“若是真有觉禅贵人的事,奴婢觉得,万岁爷一回家,又该先来看看您了。”
“若是如此,你们就把门紧紧关上,别让皇上进来。”岚琪一手摸着肚子,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正儿八经对环春说,“皇贵妃娘娘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小公主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皇上这时候再来惦记我,不说皇贵妃伤心不伤心,我自己就受不起这份儿情意。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他的女人,虽然谁都想争那个独一无二,我也希望她们都不存在,但现实可能吗?”
环春忙笑道:“奴婢记着了,皇上若真的来,奴婢也请万岁爷去先承乾宫。不过您今天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荣妃娘娘若真向皇上禀告,皇上回来一定要骂您,主子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岚琪却甜甜地笑着:“他若不稀罕我,骂我做什么?”
玩笑话说着,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圣驾回銮,散出去的妃嫔们也热热闹闹地回来,景阳宫里常在万琉哈氏从草原带回来一些礼物,荣妃领她过来送给德妃,姐妹们坐着听万常在说草原上的事,布贵人好奇地问:“听说觉禅贵人得宠多些?”
万常在摇头道:“在那儿的时候,总是佟嫔、僖嫔几位娘娘伺候得多些,要说觉禅贵人,篝火大会那晚本是跟了皇上去帐子里的,但大半夜又被打发走了,说是身上不舒服,也没听说万岁爷有什么不高兴,之后也就没觉禅贵人什么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布贵人却是替岚琪欢喜,若是真让那个美艳的女人得宠,这宫里的气象又该变了,岚琪伤心不说,万一被什么人趁机欺负可怎么好。
这边玄烨去慈宁宫见过皇祖母和太后,便径直来承乾宫看望皇贵妃,果然如岚琪所料,皇帝不是无情人,何况对表妹本就有情意,知道她吃了苦,很是心疼。
可惜小公主太孱弱,太医说撑不了多久,玄烨把小小的孩子抱在手里,恍然便想起旧年岚琪的遭遇,更愿意多疼表妹几分。但皇贵妃自己倒是淡淡的,兴许是怀孕中太医一遍遍地对她说孩子不好、孩子会夭折,把她都说麻木了,又或者她不愿太过悲伤,让别的妃嫔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好好养着身子,若这孩子和咱们没缘分,将来还会有。”玄烨安抚表妹。不想皇贵妃却正正经经地对他说:“皇上,臣妾不想再生孩子了。”
玄烨不解,他晓得表妹一直希望能有孩子,虽然当初把四阿哥送来承乾宫,岚琪的本意是保护儿子,可也是因为皇贵妃渴望有个孩子,才能有这样的机会,近些年她养身体吃坐胎药,不也是为了这个?
“太医说臣妾的身体不适合有身孕,生了这个女儿,也伤了很大的元气。”皇贵妃的笑容终究是苦涩无奈的,“臣妾不像德妃、荣妃她们那么有福气,身子骨好,能一个接一个地生,从前觉得是皇上偏心她们,是老天爷偏心她们,总觉得什么事儿到了臣妾身上都不公平。可这回九死一生把女儿生下来,那份痛臣妾真是没勇气再尝试一回,德妃、荣妃她们能一次次地生育,臣妾衷心佩服。虽说是身体不好不能再有孩子,可皇上若要怪,就怪臣妾吃不起苦吧。”
“身体不好就不要生,说什么怪不怪的话?”玄烨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安抚着,“你好好保重身体,女儿若没了,总还有四阿哥陪着你。”
皇贵妃欣慰地笑着:“只要皇上别嫌弃臣妾没有孩子,臣妾就无所谓了,不然再折腾一次,臣妾命都没了,还奢求什么孩子?”
玄烨笑着应:“就依你的话,让太医想想法子,只要你不在乎。”
皇贵妃看着他,双唇微微嚅动,似乎有想说但不能说的话,玄烨再了解她不过,笑道:“若是不敢说,朕赦你无罪,你才吃了苦,就算朕偏心你一回,有什么话说吧。”
“臣妾不能再有孩子,是不是也就一辈子没资格入主坤宁宫,一辈子没资格做您的皇后?”皇贵妃到底说出口了,可似乎察觉到玄烨的不悦,她的眼中露出胆怯之色,不自觉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皇帝的眼睛。
两人静了会儿,玄烨才道:“钮祜禄皇后受封时,膝下连一个养子都没有,有没有孩子和做不做皇后并无关联,朕的两个皇后都不长命,可朕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寿。你以为朝廷真就不催着朕立后了?每年都有折子递上来,每年都有人催着朕立后,不过是朕不想理会、不想提起,才看起来好像相安无事。你不能住进坤宁宫,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也不是因为你没有孩子,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仅仅是朕再不想有皇后。”
皇贵妃的脸被玄烨捧在手掌里,听见表哥温和地安抚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健康地陪在朕身边。”
“如果胤禛是臣妾生的,该多好。”她终究不服气、不甘心,可现实那样残酷,她生不出孩子,即便生出来的女儿,也活不长久。
就在圣驾回銮的第四天,小公主夭折了。之前皇贵妃一直麻木地看待这件事,直到小生命真正离她而去,才感受到切肤之痛,天天哭得伤心欲绝,幸而有皇帝耐心地呵护她。但这样一来,皇帝无暇再去照顾别人,同样有着身孕等待临盆的另外三位,自然就被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