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7部_第十二章 赤壁初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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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摇了摇头,森然道:“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倘若战败自不必说,一旦得胜周瑜必趁势北上,咱们若不能突施奇兵立下大功,到时候凭什么和他瓜分荆州?”事到如今刘备仍没忘诸葛亮隆中之谋,仍没忘夺取荆州。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无奈而笑。刘备的目光逐一掠过他们脸庞,拍着胸口道:“你们是不是觉我想得太远?别忘了我出身贫贱,却有一颗平定天下之心。你等肯跟着我辗转奔波,想必也是有安定天下、博取功名之志!我既不肯屈于曹操,又岂能效力孙权?我就是我,坟头再小,我占住了也是一座山!任他曹操、孙权再强,我拼尽全力也要与他们鼎足而立!”
这番话慷慨激昂道尽英雄之志,震荡着在场每个人的心。关羽、张飞一左一右牢牢抓住刘备的手:“兄长不必多言,跟随您之日就已决心生死与共,调兵之事交给我们,您放心吧!”
糜竺回头看看孙乾、简雍:“咱们征调粮草保障辎重,也要多加用心。”
伊籍瞧瞧身边的向朗,笑道:“咱们的兵都丢了,好在任职荆州多年,这张脸还有用,回去激励将士把守城关,防备曹军来犯。”
魏延、刘封、霍峻、士仁那帮小将更是叫嚷:“不就是跟着周瑜打仗吗?主公放心,我们领兵去,带多少兵去带多少兵回来,绝不叫咱的人受损!”
“好!有劳……有劳……”刘备这两句谢,与其说是主上对臣下的赞许,倒更像是一种朋友间的语言。
刘琰急得直跺脚:“我干什么呀?”
简雍到这会儿都不忘了玩笑:“你呀?什么都不会,干脆从今天起别吃饭了,给军队省粮食吧!”
众人一阵哄笑,刘备却道:“有件最重要的差事非你莫属。”
“什么事?”刘琰来了精神,“你说的我可得办得了。”
“当然办得了。”刘备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从今天起你就干一件事——陪刘琦玩。”
“玩?玩什么?”
“蹴鞠、斗鸡、美酒、妇人,什么好玩就玩什么,他爱玩什么就玩什么,外面塌了天你都不要管。这位公子心志不怎么坚定,若兵临城下他动了投降之心就不好办了。你就哄着他玩,只要他不出来碍手碍脚,就是你大功一件!”
“行!”刘琰全无羞赧之色,“别的咱不成,若论吃喝玩乐、谈天说地,我是祖宗!”
“那就行了。从今起咱们各司其职,誓为平定天下而战。”对于一个朝不保夕的人而言,朗言平定天下,是不是太可笑了?可这就是刘备,虽屡战屡败,却百折不挠愈挫愈勇,不堕青云之志。他傲视着滚滚长江,沉吟道,“昔日我曾随卢植习学经书,可惜学之无用但求声名,大半已忘记,但《易经》中有句话我永远忘不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众人品味着话中滋味,心头热乎乎的,仿佛眼前将要迎接的并非困兽之斗,而是一场逐鹿中原的战争。
一触即溃
建安十三年十月,曹操在江陵休整一个月之后,终于督率大军沿长江挺进,以泰山压顶之势直逼江夏。
当然,在他出兵之前已得到东吴发兵的消息,不过在他看来,周瑜与孙权是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交上一战,必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如果能一石二鸟,把刘备与周瑜的主力一并歼灭,那更是再好不过。所以曹操只分派曹仁守江陵,曹洪守夷陵,留下少数兵马,其他水陆军兵尽数带出,还令刘勋、张憙、马延等部渡到江南,将长江两岸都囊括到自己警备之下,齐头并进向下游推进。如此大模大样行军数日,早进了江夏境内,莫说敌人的兵马战船,连散兵游勇都没碰见。
这日曹操稳坐楼船,带着儿子们左右眺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自家的兵马。两岸旌旗招展耀武扬威,闯入敌境像回家一样无所顾忌;而水军经过张允、文聘等将布置,更是气魄宏大。队伍最前面列着拒马、冒突等小船,然后是数十艘斗舰,都选身经百战最为精良的战士充盈其中,长戈大斧闪着寒光。再往后并排列着几艘楼船,其中位于中央、最庞大的一艘就是曹操的帅船。筑楼三层高达数丈,甲士林立文武排班,船首竖着大纛,身手矫健的传令兵攀上吊篓挥舞红旗,指挥三军阵势。这艘船甚是庞大,有百余人摇橹执桨,但这会儿却根本不费劲——顺江而下又借着西北风,若不是迁就两岸的陆军,张足风帆早就一猛子冲下去了。
就在这几艘楼船之间,几十艘牛皮艨艟穿插其间,张弓搭箭随时戒备,任何敌船休想靠近分毫。而在这排楼船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大小斗舰、运兵船、辎重船,载着近七万曹军,旌旗蔽日首尾相衔,一眼望不到边。这些水军与两岸陆军遥相呼应,真有铺天盖地之势。此番出兵声势之大,人数之多,建安以来未有也。
曹操手捻胡须一脸傲然,对身边荀攸、蒯越等人笑道:“先前你等阻我用兵,现在看看哪有东吴水军的影子?听说咱这般阵势,他们早吓破了胆,刘备束手无策待死江夏,孙权羊质虎皮不值一提!”
荀攸、程昱哑口无言,蒯越毕竟是荆楚之人,有些算计:“丞相不可大意,再往前行是沙羡境内,长江流至该段有弯曲之势,江面又趋于狭窄,当防备周瑜在此布兵。”
“知道了。”曹操只随口应了一句,并不怎么当回事,便回头看儿子们,见曹丕、曹彰、曹植都在,却少了曹冲等一帮小的,“嗯?冲儿他们方才还在,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曹丕抢着道:“几位弟弟年幼,乘船有些不适,外面又凉,刚才冲儿、林儿都呕了,我叫他们进去睡觉了。”这群北方孩子,从来没坐过船,冷不防一坐就是好几天,一个个小脸煞白;其实连曹丕他们都有些晕船,偷偷吐了好几次,忍着不敢说罢了。
曹操何尝不一样?只是身为主帅讲求矜持,加之用兵顺利心情畅快才没什么强烈反应,听儿子这么说,竟也有些嗓子眼发堵,却硬挺着道:“少不经事以后岂能出人头地?带他们来就是为了历练,整日在里面待着还有什么意义?把他们叫……”
“主公快看!”曹操的话被身边一个侍卫打断。
“怎么了?”
“有艘‘赤马’回来了!”赤马船负责往来巡视的,相当于陆上的斥候。
曹操顺侍卫手指的方面望去,果见一艘狭长的赤马船缓缓而来,倒是自家的旗号,不过瞧着有些奇怪——在江面上巡逻与陆地不同,由于往来掉头不便,又受水流影响,不到万不得已不回来禀报,船上都有旗帜,一旦发现敌军迹象,由专门训练的旗手向后面摇旗示意就行了。可是这艘赤马居然掉头回来了,而且既不迅速向船队靠拢,也没有士兵在船板上摇旗,船上的人都挤在仓里干什么?还在诧异间,距离已越来越近了。
北方人不识得使船之道,蒯越却看得明白:“这船不是走得慢,是在江上飘着,根本没人划!”
众人刚有些明白,忽见对面又来了几条船,不过不是战舰,而是渔船,摇橹的渔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还唱着渔歌,离着甚远也听不清楚——这种情形不是没遇见过,虽说两军交战,但打渔人家靠水吃水,不出来挣命谁养活?曹军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条这样的船,不过是令他们沿江停下盘查一番,若不是敌人细作,把鱼抢来船就放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前前后后好像有十几条渔船连在一起,而且这些船比普通渔家的船要大,倒像是某个豪强富户手下船队。
曹丕、曹植还抻着脖子往前看呢,忽觉背后有人猛力推搡,险些摔个大马趴——原来文聘不顾礼仪,硬从后面挤过来:“其中有诈!那艘赤马的兵必定遭了暗算!”
张允紧随其后也拥了过来:“快加速行船,把那几条渔船撞翻!”说罢两人玩命跺脚——水军有规矩,将领跺脚就是传令加速。可这会儿他们这些荆州降将不能直接指挥,在前面督船的是曹军嫡系,他们这边跺脚管个屁用?
曹操一头雾水,还以为俩人急得跺脚呢。水战完全不通,不过他倒从善如流,赶紧传令:“听二位将军的,撞它们!”一则是战船易将沟通不便,二则南北士兵配合不佳,摇旗的摇旗,呐喊的呐喊,折腾了半天才有点儿眉目,前面的斗舰稍微快了些,向渔船冲去。
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对面渔船猛然散开阵势,调转船头尽数横在曹军船队前。战船大而坚固,渔船小,两船急行相撞,渔船必定撞个稀烂;可若是它们横飘在江上,少了冲力大多只能撞翻,这些船封锁江面,一旦撞翻必定影响行进,前排一停后面跟着停,要是敌人的船再过来一堵,曹军就只剩下挨打了。
等曹操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家早布置妥了,再看那些渔船后面,
赫然冒出几十艘战舰,都打着江东的青色战旗,锣鼓喧天喊声阵阵,当中一艘楼船,高耸帅旗,斗大一个“周”字——周瑜到啦!
曹兵没几个会使船的,荆州兵虽然会,近几年却都是守备,极少主动出击。而江东水军久战江淮,又在鄱阳平水寇,根本无需操练。那些水手膀大腰圆,手都磨出了茧子,胳膊练得跟腿一样粗,那船能驶得不快?故而虽是逆风逆水,竟似箭打出来一般,与顺流的曹军相差无几,这边还没准备好,人家已经过来了。
再看那些管渔船的“渔夫”,把斗笠一摘,蓑衣一脱,里面早脱得光光溜溜,扑通扑通,全跳到江里去了。曹操看得发呆,还以为是周瑜招募的勇士,冒死用船断路,文聘却连拍船舷:“糟糕!泅水士!”
“什么是泅水士?”曹操全不懂。
文聘生性好斗,一门死心全在前面,莫说是曹操,三皇五帝临凡也没工夫搭理,抢过令旗亲自指挥。张允替他解释:“泅水士是专门练泅水的兵,俗名叫水鬼,本事大的在江里扑腾好几个时辰都不上来。他们要是带上锤子、凿子,在咱们船底一通乱凿,咱的船兴许就沉了!”
“什么?”曹操、荀攸脸都吓白了,瞪着眼睛往脚下瞅。许攸更害怕,当即趴在船板上听声音。
张允扑哧一乐:“放心放心,离咱们远着呢,好几道船队隔着,再大本事也游不过来……但前面的船,可就难说喽。”
话音未落传来一连串巨响,前面的斗舰已与渔船相撞,由于船速不同,那十几艘渔船有的解体,有的撞翻,有的被战舰碾到下面,但随着一阵摇晃都慢下来,后面的船不单受影响,而且水面都是撞碎的浮板、船舷、木头渣滓,乱哄哄都停了,楼船、艨艟不能蹚自己的船,渐渐也停了。
文聘顿时泄了气,恶狠狠一拍大腿:“唉!咱们吃亏了!”
仗还没打怎么就吃亏了?曹操执迷不悟,可东吴战船已经逼了上来,隔着一段距离向曹军放箭。这些箭似乎都长着眼睛,不射持戈之兵,专找划船的水手,一顿箭雨过后,那些船就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只见对面楼船令旗摇摆,十几艘斗舰一拥而上,东吴的战船与曹军的几无差别,只是旗帜不同,大斧手站在船头一通乱斩,把曹军斗舰的护板劈得漫天横飞;紧跟着又掷出十几条挠钩,钩住曹军船舷,钩子后面都挂有绳索,江东士兵抓着绳子,一二三喊着号子,没几下就把曹军的船拽了过去。两船还未接舷,江东兵一跃而起,纷纷跳到曹军船上,一手拿着环首刀,一手举着钩镶,斩瓜切菜似的一通砍杀。
登船的曹兵号称精锐,陆战尚可,但水战的本事都是玄武池练出来的,没风没浪还能比划比划,真到江上就完了;连着坐几天船就有点儿天旋地转,敌人跳过来,船一伏一起一晃悠,没掉下去就算对得起曹操。兵刃都撒手了,谈何反抗,只能伏在船上等死。至于那些荆州兵,跟江东打仗未占过上风,又新换了个不知深浅的主子,心里更发毛,也就象征性抵挡两下,抛下兵刃往水里一跳,死命往回游。御敌无能逃跑有术。
曹操都看呆了,前些日子刚听人介绍了点儿水战之法,都是纸上谈兵,今天亲眼见识了,居高临下看得真真切切,半天才缓过神来,放声疾呼:“救援!快救援!”
文聘根本没闲着,挥舞令旗左右调度,要能救早救了。又撞船又减速,挤得严严实实,根本动不了。到了这会儿,船越多越不好办。费了半天劲,总算调了几艘艨艟,从密不透风的船缝间钻过去,眼看接近敌船要张弓放箭了,冲在最前面的忽然停了,紧跟着忽忽悠悠就没入水中——船底叫人家凿穿了。
这种船是护卫之用,选派的都是善射的北军,本以为不与敌短兵相接就不会落水,哪想到连船一起沉?根本也没几个会水的,即便有两下狗刨,岂能在长江中活命?惨叫声此起彼伏,救人的小舟东奔西窜也没救上来几个,大多数淹死了。
曹军乘胜而来军心倒还旺盛,虽然小有挫折,大多数人还是跃跃欲试,无奈堵着过不去,只能叫骂诅咒;两岸的兵也不少,干看着不顶用。曹操急得跳脚,眼睁睁看着敌人把十几艘船的兵斩尽杀绝,看着他们把尸体抛到江中,看着他们明目张胆拔去自己的军旗,看着他们接过船桨向东驶去。这些船都归人家了。
周瑜不做赔本买卖,拿十几艘破渔船换了曹军十几艘斗舰。曹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拆开阵势,可抬头一看——人家早就撤了。周瑜也知曹操船多兵多,区区小胜不足以撼动全局,久斗必然不利,干脆见好就收。
就在纷乱之中,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宛若天籁之韵沁人心脾,江东战舰随着那飘逸的曲子拨转船头,悠悠荡荡渐行渐远。曹军眼巴巴看着敌人驶出数里之外,自己这边还乱糟糟的,追都追不上,只能无可奈何望江而叹……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曹军出师不利,不但折兵数千,损失战船二十余艘,行军阵势也被彻底扰乱,不得不再次停靠休整。曹操下令将所有战船泊于长江以北,由文聘、张允主持重新编队,自己却领着谋臣、侍卫、儿子忙不迭下船。有了这次教训,这帮旱鸭子感觉船上太不安全,能上岸尽量上岸。
可还未立好营寨,又有“赤马”渡江来报——南岸推进的部队遭敌人伏击,损兵千余。曹操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好个周瑜小儿,竟敢袭我大军。老夫必取其首级悬于营门!”
一旁众将听了想笑不敢笑——两方交战理所应当,周瑜已经来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可在曹操看来,自己以十余万众进逼江夏,明为消灭刘备,实则震慑江东;倘若周瑜识时务,见到大军的威武气魄,就该主动退去,劝说孙权投降,怎么还敢挑衅?即便此时吃了亏,曹操依然自我感觉良好。
军师荀攸满脸无奈,上前进言:“我军多为北方之士,精骑射而不善水战,今与敌会于江上,乃是舍长而就短,不宜急于求战。”
“哼!”曹操一脸不屑,“我以众击寡,以强击弱,还怕他周瑜不成?今日猝然落败,乃戒备不周所致,整备战船继续推进,我就不信周瑜小儿能敌得过我!叫张允督率前队,文聘总管水军全局,让荆州兵当主力,我在岸上给他们助威!”说到底,他心里也开始怯水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蒯越正在指挥泊船,闻听此言忍不住插口:“恕在下直言,此地江面偏窄水道蜿蜒,敌人若沿江屯驻保守不战,恐我军欲进而不得也。”
曹操被蒯越点醒了,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只能采纳荀攸的意见,发下第二道指示:“过江传令,叫江南之兵马上烧毁营寨,过来与我会合,人生地不熟的,别再叫人家占了便宜。”他摆出这姿态,实际上已开始考虑长久之计了。
好在东吴战船已去,渡江回撤没遇到骚扰,曹军船又多,短短一个时辰,先行渡江的刘勋、张憙等将纷纷回来了。中军帐临时搭好,这几个武夫一进来就开始骂骂咧咧:“他娘的!周瑜欺我等地形不熟,竟敢半路设伏。主公为何调我们回来,我等还打算捣了孙权的鸟窝呢!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他们一甩闲话,曹操又好气又好笑:“皆是你等不谨慎,还怨我调你们回来。若不叫你们回来,只怕今晚都叫人家包围了,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刘勋与曹家有旧,说话比较随便,明明受了斥责,还一个劲推卸:“这也不怪我们不小心啊!我们又不是江南人,为了这次行军您特意叫长沙太守张机选了一队兵充任向导,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自家门口还不认识?”
蒯越唯恐曹操对张机不满,赶紧遮掩:“刘将军所言差矣。此处是江夏界内,而非长沙所辖,张郡将派的人也不甚保险,您责怪他又有何用?”这话明是对刘勋,实是讲给曹操听的。可曹操只是喘了口粗气,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恰在此时忽见二人急匆匆闯入帐中,跪倒施礼。众人一见皆闭息凝神——原来是赵达、卢洪两个校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两个扫把星出现,准有人倒霉,今天俩一起到的,不知又要倒霉多少人。
卢洪嘴快,先开了口:“为孔融收尸之人已查明,是太医令脂习所为,现已披枷戴锁打入天牢。可此人冥顽不灵铁嘴钢牙,就是不说尸首藏于何处,请丞相裁决!”
“好啊……”曹操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小小一个太医令,也敢与老夫做对。你回去严加看管,千万别叫他寻短见,等我灭了刘备,平了江东,回去亲自审他!严刑之下不愁他不招,等审清问明之后再将其满门诛灭,跟孔融一起暴尸!到那时看看谁还敢拿我的话当儿戏!”
“明白。”卢洪答应一声,赵达又跪趴上来:“启奏丞相,我派人尾随华佗去至谯县,发现他所言不实。他妻子根本就没病,他回去只为了研制草药,撰写医书,根本就是欺瞒您!我已下令将其锁拿,请问如何处……”
“杀!”曹操一拳捶在桌案上,“这还有什么可问的?他想以医道要挟老夫,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
撰写医书毕竟也是为民造福,大家都觉此等处置太过严苛,可他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言。曹操用兵受挫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借题发挥,嘟嘟囔囔道:“哼!一个太医令,一个军医,也是老夫犯这个‘医’字的晦气,这帮人竟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到这儿猛然想起刘勋刚才告的刁状,又吼道,“派人去长沙,把那个张仲景给我轰走!连个向导都选不好,这样的巫医百工之流不配做太守!”
“丞相三思。”蒯越一见不妙,仗着胆子谏道,“且不论张仲景才智如何,他为长沙百姓医治伤寒素有厚德,朝廷初辖荆州就把这样的人拿掉,恐怕……”
曹操哪听得进去:“行医之人一抓一大把,我还在乎这几个宵小之辈不成?轰走!”说罢一抬手,指向立于班末的金旋、韩玄,“武陵太守刘先已调往许都,今长沙又出缺,你们两个去补。好好干,要叫江南之人看看,我曹某人照样管得好荆州!”
“遵命。”金旋、韩玄皆因私情而来,曹操承诺给他们升官,可没想到能一跃成为郡将,岂会不高兴?
蒯越瞧着这俩人格外忧虑——一个京兆人,一个河内人,又没有地方任职的经验,要他们到江南任职,这担子如何挑得起来?刘表重用乡绅豪族已久,换了这俩北方佬,吏民上下能买他们的账吗?可是想归想,蒯越终究没敢反对,只盼曹操早些消气,以后找机会再说。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赵达又进谗言:“华佗乃一军吏,如今欺上犯法乃监察不力所致。我等身为校事难辞其咎,然刺奸令史高柔也难脱罪责!”
这根本不挨边,又扯到高柔头上了,曹操就坡下驴:“对!将高柔杖责三十以示惩戒。”谁让他是高幹的族弟,拿他撒火还用找理由吗?
一番发作还未完,又见主薄温恢走进帐来:“启禀丞相,益州牧刘璋遣使者张松到我军中犒劳,请求面见丞……”
“叫他候着!”曹操不待其说完就道,“前不久许都刚去个张肃,今日又来个张松,这刘璋也真不嫌麻烦。十几年未向朝廷通使,现在一派起来就没完没了,算上阴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尽说些无用的话,送些没用的东西!”
温恢拱手道:“这张松就是上次来的张肃之弟。”
“不管是谁,叫他暂住军中,以后再说。军务繁忙之际谁有工夫见这等无关痛痒的人?”曹操话音未落又听外面有喧哗之声。不多时,一个斥候跑进来:“东吴水军又回来啦!”可能是这一仗士兵打怕了,斥候连进帐施礼的规矩都忘了。
“哦?周瑜小儿去而复返,莫非还敢再来挑衅?老夫亲自去看。”曹操说着话已气哼哼出了大帐,连青釭剑都拔出来了,刘勋等人见了又觉好笑——敌人在江上,又不是白刃战,拔剑有什么用?
众文武一窝蜂都跟着出了帐,来到江边瞩目远眺——江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白茫茫一片,在波浪之间有几艘东吴战船自下游驶来。不过离曹军极远,也不往这边来,反而向对岸靠拢。再向东看去,后面密密麻麻还有许多,敌人似乎已全军出动,虽然不及曹军船多,但是队列整齐戒备森严,先登、赤马等船穿梭其间,丝毫不逊于曹军。
“传令三军小心防备,不可轻易出战。”曹操看出点儿门道来了,“周瑜是不是要在对岸扎营立寨?”
蒯越点了点头:“不错,他要与咱们隔江对峙。若不能摆脱这支敌军,咱们便到不了江夏,丞相可要小心。”
“哈哈哈……”曹操突然笑了,“我还以为周瑜有何过人之处,原来也不过尔尔。论兵力我众他寡,论战船我多他少,论粮草资财我更不知胜他多少倍,他竟然自不量力与我对峙。好啊,他泊船立寨,咱也立寨,倒看看谁拖垮谁。等僵持日久,他战不能战,资财不济,师劳兵疲,军心离散时,我看他还能如何。立刻传令,水陆两军原地立寨!”
荀攸、蒯越面面相觑,虽说这样的打法可能很费时间,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以本心而论,他们根本不赞成沿江推进,若集中陆战优势,从襄阳起兵,自汉水两岸进发,这会儿可能已经杀到刘备城下了。可曹操偏要“一石二鸟”,现在已经与周瑜交了手,就不能再退缩。倘若这时收兵江陵,无异于向敌人示弱,刚刚归附的荆州兵也会军心动摇,以后的事就更不好办了。
荀攸回首望着己方这边的地貌,见附近恰好是一片光秃的河滩,再往北则是绵绵不绝的山岭密林,时至初冬树叶都已凋零,显得甚是荒凉。而这片山林阻挡了北去的道路,要想从陆路前往江夏,就只能从沿江小道而进了。不知为何,荀攸心头竟闪过一丝不祥之感,忙问蒯越:“此乃何地?”
“此处名曰乌林,属江夏郡沙羡县境内。”
“哦。”荀攸顿了顿又问,“那对岸呢?”
蒯越望着南岸险绝的山峦绝壁,随口道出两个字:“赤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