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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合活第91
“少偷着乐,”严律将一盆包子放到桌上,指着厨房道,“洗个手,等会儿菜凉了。”
薛清极从容走去洗手,还不忘强调:“妖皇可别诬陷好人,我分明是正大光明在乐。”
他这段时间已经开始慢慢儿把那些文绉绉的用词去掉,语气也更接近现代人,只是依旧气人。
严律却没搭理,点了根烟状似随意地把带回来的蛋糕点心拆开。
厨房里传来水声,他这才咬着烟也走进厨房。
薛清极余光瞧见他,以为也是来洗手的,下意识地往一旁侧身要让开点儿位置,却见严律以一种奇快的速度伸手摸到了他的裤兜,两指灵活地从里头夹出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块儿来。
“要没那一盆包子我都差点儿忘了,”严律咬着烟,严肃道,“背着我藏的什么,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呢!”
薛清极顾不上擦手,反手就去抢,语气甚至有了些鲜少出现的着急:“严律!”
严律被他这慌张模样勾得更加好奇,见他有了点儿年少时的不稳重,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左右躲闪着从厨房出去,薛清极连夺带抢,阻挠严律拆开那张纸。
屋内狭小,严律躲避不及时被挤进半掩着门的卧室,手里倒是还举着字条,人却被薛清极扑倒,俩人双双跌在床上。
“妖皇!”薛清极是真急了眼,一手按着严律,另一手伸长了去抓,“你竟然敢!”
严律挥开他的手,挑眉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不也直接拿了我放在茶几下的纸、看了我那些坟头设计,这回算是扯平了——”
他单手拆开了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块儿,薛清极急得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严律嘴上还咬着烟,怕烫到他赶紧闪开,抬眼扫过纸,看清内容时后半截幸灾乐祸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卧室内没有开灯,借着客厅的灯光和窗外的路灯光线,严律瞧见字条上写着几个字儿。
两个“一”,“天”,“地”,两个笔迹不同的“薛清极”,和一个“严律”。
纸上两种笔迹,一个是严律的,一个略显别扭,是刚开始学着写现代字体的薛清极的。
这是在小堃村时,严律握着薛清极的手写字时的纸。
那个已经被严律差不多忘了大半的瞬间再次清晰,当时只是觉得没什么稀奇,现在却忽然想起当时自己抓着的薛清极的手,带着他握笔,笔尖落在纸上时的感觉。
妖皇向来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写过了就丢在脑后,没想过小仙童会将这纸囫囵个儿地收起,叠的像是要塞进随身小囊里的护身符,哪怕是衣服都让血给浸透了,这张字条他都还记得。
他俩说来也是好笑,一个活了千年却忘性极大,另一个死了千年却是这么个丁点儿小事儿都要记得牢牢的怪胎。
两人但凡中和一些,或许都能活的像个正常人,命运却偏偏生出这两个极端,又让他俩凑到一起。
严律忽然理解了薛清极那些歇斯底里的偏执和对他快要成了恨的爱。
他桩桩件件都要捏在掌心,让那些记忆在脑子里扎了根,而和他共同经历一切制造出这些记忆的妖却将这些全都抛诸脑后。
小仙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爱的这一位迟早都会没有对他的任何记忆,就像他不存在,像他的爱没有那么要紧。
手里的纸条被抽走,严律回过神来,愣愣地看向薛清极。
薛清极白净的脸上浮起些许羞恼,半垂着眼别过头,倒是不忘将字条抽走后再塞回兜里,起身要走,却被严律拉住了手。
严律感到握着的手上还带着水,指尖竟然又些微地凉了:“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薛清极脱口而出道:“妖皇已经顺心顺意地看了,现在就别再管那么宽了吧?”
这话很有些被逼急了才有的讥讽语气,往日严律只会气得骂人,这会儿却只盯着他看了看,抬手拍拍他的脸颊。
目光平静柔和,夹杂着细碎的心酸和热意。
薛清极紧绷的神经慢慢儿松弛下来,他凌厉的眉目缓缓软化,嘴唇抿起,他这两天愈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在弥弥山将一切都交给严律的孩子了。
年少时他拼了命地长大,修行、出活、履行一个修士的职责,他一方面是为了报仙门师恩,一方面也极力向严律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他心里也不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但当他真的和严律在一起后,他惊愕地意识到自己又成了那个幼稚的孩童。
薛清极的肩膀垮下,放弃挣扎似地将头埋在了严律的胸口,闷声道:“那是我重新回来后,你第一次教我写字。我长成后,你就没有再教过我了。”
他说话时带的严律的胸口在嗡嗡震荡,这动荡好像要透过身体打进严律的魂儿里。
严律恍然明白,哪怕是平时表现的再游刃有余,对薛清极来说,谈恋爱也是头一遭。
这人生来就是个拧巴性格,他能顺畅自然地说要杀了他,也能恨得掐着他脖子咬他,但表达爱意,薛清极的经验少得可怜。
他的感情早在千年的忍耐中发酵出了十分浓郁又扭曲的味道,他能为了严律爬出境外境,在他擅长的范围内发起一切攻势,却在其他方面笨拙又不知所措。
这些以前严律想都无法想象,现在却如此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生灵的感情真奇怪。
爱竟然会人看到彼此的缺点,又让人看到之后,觉得这些缺点也如此可爱。
薛清极自觉丢了个大脸,却只字不提把这字条给丢掉,只喃喃道:“挺蠢的,这回真是轮到你来笑我了。”
严律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儿,抬手抓了抓埋在自己胸口的薛清极的后脑勺头发,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以前也没见你喜欢收集这些。”
“……以前,也有。”薛清极半晌回答。
严律这回是真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薛清极两腿分开半跪在严律身上,略微直起身来看着他:“你还记得第一次握着我的手教我写的古字是什么吗?”
严律像是被质问结婚纪念日的另一半一样茫然无措,还硬要装的像是有印象:“我想想,我想想。”
“行了,不必勉强,”薛清极低笑道,“你记得什么?早忘光了。我一早就知道会这样,并不是要问出个答案,只是那时鬼迷心窍,你走了之后我就将纸收起了。”
严律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在心上挖走了一块儿,他抓着薛清极发丝的手稍用了些力气,将人带着垂下头来和自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