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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美味娘子073-079
黄氏做了半辈子稳婆,对这种事见得多了,整个屋里数她最镇定。
「老大媳妇,你赶紧去烧水。老二媳妇,你去报些干草来铺在炕上。薛嫂子,你也别哭了,去找把干净剪子,拿点酒擦干净,去火上烧一烧,再去找些干净的白布来。」
大家都急忙听她的吩咐行动起来。
黄氏又对周氏道:「哭什么哭,留着力气等会儿生的时候用!」
盛氏这会儿也不敢哭了,怕招得周氏更难受,把黄氏要的东西备齐之后道:「我去炖碗鸡蛋,吃了好有力气生。」
吕老头见薛家上下乱作一团,也不骂人了,咧着嘴露出个诡异的笑,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会儿工夫,薛芹已经把地里干活的薛良平、薛力和秦铮叫回来了。
薛力还没进门就用挥着锄头嚷道:「谁敢来老子家里闹事,活腻歪了吧!」
薛良平在后头给了他一脚骂道:「你老子我还在呢,轮得到你称老子。」
薛力被他爹踹得一个踉跄进了门,手里的锄头差点儿挥到吕老汉脑门上。
吕老汉见薛家的几个青壮都回来了,心里也有些打怵,立刻先声夺人,顿足捶胸地道:「薛大哥,我今个儿一大早,抓着你家老三跟我家老大媳妇在炕上……我们老吕家这么多年,没出过这样给祖宗抹黑的丑事儿啊!我准备去找里正说到说到,这事儿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得拿出个章法来。咱们老哥俩平日处得不错,所以我先来知会你一声,免得你到时候被动……」
薛良平顿时就被吕老汉给说蒙了,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问:「啥?你说大勇和、和花氏?」
薛力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心里有些酸溜溜地想,大勇这小子还挺能耐,花氏那细皮嫩肉的身子,也不知道被他摸过多少次了。
盛氏端着炖鸡蛋出来,一看男人和儿子都回来了,腰桿儿顿时又硬起来,指着吕老汉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还有脸说跟我家老头子处得不错!告诉你,我大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一家子给我填命!」
薛良平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又愣怔怔地问:「孙子咋了?」
「这老货来咱家大吵大闹,把春芳给吓得从炕上摔下来,孩子这就要生了,可怜我这大孙子,还不足月就要从娘胎里出来了……」
盛氏越说越是伤心,从孙氏进门开始,她盼孙子都盼了这么多年。
孙氏的肚皮不争气,连着生了两个赔钱货,让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攒钱给小儿子娶上媳妇,特意挑了个腰细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的。
果不其然,周氏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
盛氏又是烧香拜佛又是求籤许愿,还特意去镇上找人给算了,都说这胎保管是个大胖小子。
所以打从周氏怀孕以来,盛氏对她比对自个儿亲闺女都宠,一切活儿都不用她做,家里有点儿什么好吃好喝都先紧着她,生怕怠慢了自己的孙子。
谁知道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了七八个月,竟在最后关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盛氏越想越难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077两败俱伤
看着盛氏坐在门槛上哭,薛力火气直往上涌。
他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吕老汉的衣领,一口痰啐在他的脸上道:「你个老不死的,趁着我们不在家,来我家这样红口白牙地浑说一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弟又不在家,你说什么也无人对证!」
吕老汉瘦干干的一个人,被薛力抓着衣领就提起来了,憋得脸红脖子粗。
吕成武赶紧上去抠薛力的手,嚷道:「放手!」
薛力也怕真的闹出人命,甩手把吕老汉丢到吕成武怀里,露出个猥琐的笑容道:「反正你家老大也是个傻的,肥田无人耕,早晚要荒地的,我弟不辞辛苦地去给你家开荒犁地,说不定还能播个种让你家有个后,多好的事儿啊!」
吕老汉被个晚辈啐了一脸,靠在儿子怀里已经气得直哆嗦。
听了这话,原本一直强压下去的腥甜,终于忍不住喷将出来。
「爹——」吕成武见他爹直直喷了一口血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双腿直发软,差点儿跪倒在地。
薛力没想到吕老头这么禁不起气,赶紧后退两步摆手道:「吕老二,你可看见了,我可没打你爹,是他自己吐血的!」
吕成武摸着吕老汉手都冰凉了,哪里还有工夫理薛勇,一个劲儿地喊:「爹,爹你可别吓我啊!」
薛力又忍不住嘴贱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你爹弄回家,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弟媳妇正生孩子呢,万一你爹死在我家院里头,多不吉利!」
吕成武抹了把眼泪,把他爹放在地上,抓起刚才薛力丢在一旁的锄头,疯了似的朝薛力衝过去。
「薛力,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薛力往旁边一躲,抬腿一脚踹在锄头上。
吕成武本来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人,这会儿根本收不住去势,自己反倒一头摔进柴火堆里。
摞好的劈柴被撞散,砸了他一身。
吕成武一动不动地趴在劈柴堆里,半晌都没有动弹。
薛力吓了一跳,心道该不会就这么摔死了吧?
他上前用脚尖扒拉一下,道:「你摔倒可不怨我,是你先要打我的!你赶紧起来,想讹上我家可不好使。」
薛良平这会儿才算是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见这边已经闹得不像样子,上前推开儿子,把吕成武扶起来。
吕成武额头正磕在锄头上,开了条不小的口子。
两侧皮肉血呼啦地外翻着,血流了满脸,眼泪将脸上的鲜血衝出两条浅色的沟来。
吕成武就趴在那里,默默地留着眼泪,心里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虽说跟吕家关係算不得亲近,但他跟吕老汉年纪相差不多,年轻时候也一起上过山下过地,到底是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现在薛勇不在家,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闹成这样也着实太欺负人了。
「成武啊,大勇昨个儿出门就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听大爷一句劝,先把你爹扶回去,该请大夫请大夫,该吃药吃药,有啥事儿等大勇回来,咱们再合计,若真是那小子做事不地道,我亲自捆着他上门,任凭你爹处置。」
薛良平这话说得还算是像点儿话。
吕成武知道自己再怎么闹都无法在薛家手里讨到好,便在薛良平的帮助下,背起出气比进气多的吕老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
薛良平把吕家父子打发走,听着东厢房里传出的哭喊,抬手使劲儿搓搓脸,掏出烟袋锅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
「老三那小瘪犊子上哪儿去了?」吞吐了几口烟雾,薛良平才扭头问薛力。
薛力撇撇嘴道:「脚长在他自己身上,我咋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平时那点儿小九九,今天这不是小事儿,你若是知道就赶紧把他给我找回来,再这么下去,可是要出大篓子的!」
「咳。」薛力其实对薛勇常去的地方还是有些知道的,但也没直接把他卖了,只道,「我出去找找看,没准儿能碰上呢。」
薛良平没心情管他那点儿花花肠子,瞪了他一眼道:「找不到他你也甭回来了!」
薛力见他面沉如水是动了真怒的模样,也不敢再和稀泥,回屋换了身衣服就赶紧出门找薛勇去了。
东厢房里,周氏开始还连哭带喊,有力气的时候还要骂几句薛勇。
但她这是头胎,又狠狠摔到了肚子。
孩子着急地想要出来,宫缩一阵紧过一阵。
但毕竟还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下头的宫口怎么都开不到该有的宽度。
一盆盆热水端进来,把门窗紧闭的屋里烘得热气腾腾。
黄氏抹了把额头的汗,干脆脱掉外头的棉袄,跪在周氏两腿之间,将手伸进去检查。
周氏疼得眼前发黑,喊得嗓子都哑了。
孙氏守在一旁不断地给她擦汗,还要趁着宫缩的间隙喂几口糖水。
盛氏在地下不停地打转,嘴里念念叨叨,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家孙子顺顺当当。
薛家这边急得火上房,吕家却也是不得安宁。
花氏被吕老汉锁在柴房,一刻不停嘴,从刘吕家十八代祖宗直到吕老汉,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吕成文根本不懂家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天早晨没人给自己做饭,家里半个人都找不到。
最后自己摸到灶间,翻了个乱七八糟也没找到吃的,委屈得坐在地上抹眼泪。
吕成文看见弟弟背着老爹回来,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吕成武面前。
他看到吕成武满脸是血,吓得后退了几步,但是肚子饿得咕噜噜乱叫,便又壮着胆子上前。
「啊——啊——」吕成文指着自己的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弟弟和老爹,好像在谴责你们怎么把我忘了,我还没吃饭呢!
吕成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大哥,把老爹放在屋里炕上,胡乱拿了个凉饽饽塞给成文,自己跑出去请村上的郎中。
村里的郎中叫郭怀山,跟稳婆黄氏是两口子。
虽然说是郎中,但其实他并不是个正经学医出身的大夫。
郭怀山小时候本是拜师学相术的,但是学了七八年也没什么起色。
师父见他着实没有天赋,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但到底有些师徒情分,便教了他一些辨识草药和炼丹配药的手艺,以后有个手艺好歹饿不死就行。
出师之后,郭怀山也天南地北地走过不少地方。
最后走到参顶子村,被村里跑山采药的老黄头相中,招进门做了上门女婿。
郭怀山便在村里落户安家,平时除了上山采药,还给村里人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078死亡与新生
郭怀山拉住心急如焚的吕成武,先帮他简单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口,敷上草药止血,然后跟着他赶到吕家。
进门一看吕老汉的脸色,他就知道情况怕是不好。
郭怀山上前搭了一下脉,再翻开眼皮看了眼,就知道不是自己能看得了的。
郭怀山搓搓手,嘆了口气说:「成武啊,我给你看着你爹,你赶紧套车进城去请大夫吧!」
吕成武扑通给郭怀山跪下求道:「郭叔,你再给看看,或者拿点药先给我爹吃上。」
郭怀山赶紧把吕成武拉起来。
「我是个啥水平你还不知道么,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找我还行,你爹这样……唉,你郭叔哪有这个本事啊!」
吕成武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扭头扑倒炕边,抹着眼泪对吕老汉道:「爹,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你一定要挺住等我回来啊!」
他说罢,抹去脸上的泪水,准备起身出门,却忽然被人拉住。
吕成武低头一看,原本已经昏迷不醒的吕老汉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儿子的手腕。
「爹!」吕成武见吕老汉醒过来,原本惨白的面颊也多了点儿血色,顿时一喜,「爹,你觉得咋样?哪儿难受?」
郭怀山的面色却越发凝重,他看出吕老汉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转醒,保不准就是迴光返照。
吕老汉浑浊的眸子中透出些许清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指甲抠入吕成武的皮肉中,恨不得将自己心里的想法直接传递过去。
「嗬——你、你哥——」吕老汉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吕成武顿时心里一沉,他此时也明白过来,爹怕是要不好了。
「你哥——」吕老汉继续执着地说着。
郭怀山拍拍吕成武的后背,小声道:「还不快应下来,好让你爹安心。」
「爹——」吕成武跪倒在炕边,哭着道,「爹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大哥,以后等我有了孩子,就过继一个给大哥养老送终,只要有我一口干的吃,绝对不让大哥喝粥。」
吕老汉听了这话,神色稍微舒展,歇了口气,又道:「薛、薛家——」
吕成武一听这话,眼中顿时迸出仇恨的光芒,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爹,你放心,儿子不会忘了这个仇,无论是薛家还是花氏,我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吕老汉得到儿子的保证,终于了了心事,眸中的光渐渐消散。
「爹!」吕成武大喊一声。
但吕老汉喉咙中发出痰阻似的的呼噜声,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即便不是大夫,也都能看得出来,吕老汉这是不行了。
郭怀山看得心里也有些不忍,虽说吕老汉跟儿媳扒灰为人不齿,但到底还罪不至死。
而且他这撒手一去,丢下两个孩子,一个痴傻一个体弱,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吕成武不愿相信,原本身子硬朗的父亲居然会这样撒手而去。
他反握住吕老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哭着唤道:「爹,你还没看见我成亲,还没抱上孙子,怎么能就这样丢下我们……」
吕老汉却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抓着成武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软塌塌地摔落在炕上。
郭怀山把手搭在吕成武肩头,颇有些不忍地说:「成武,你爹去了,赶紧张罗后事吧!」
「爹——」吕成武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就在同一时间,薛家的东厢房内,周氏抓着盛氏和孙氏的手,拚命用力,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啊——」
「出来了,出来了!」黄氏接住刚刚脱离母体的柔软身子,擦去口鼻处的秽物。
「哇哇——」孩子咧开嘴发出啼哭,院中所有人都鬆了口气。
盛氏着急地看向孩子的双腿之间,然后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笑容凝固在脸上,看起来格外扭曲。
她不甘心地从黄氏怀里接过孩子再看。
孩子的双腿一蹬一蹬的,双腿间没有丝毫遮挡,在油灯下看得清清楚楚。
周氏已经精疲力竭,但是听到孩子的哭声,还是强撑开不住下沉的眼皮,着急地说:「快把儿子抱过来我看看。」
盛氏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黑沉,把孩子丢在周氏怀里,自己转身下炕。
她一起身就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却一把推开孙氏伸过来搀扶的手,半句话都没说,转身摔门而去。
孩子被摔门声吓了一跳,咧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周氏从盛氏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不妙,直接伸手往孩子腿间一摸,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黄氏给孙氏接生过两个闺女,自然知道盛氏的心结。
但她毕竟是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等着胎衣流出,检查完整后装进早就备好的陶罐内,拿油布封了罐口,用系着铜板的红绳扎紧。
「等会儿就能给孩子餵奶了,刚开始没有奶水也别着急,别怕疼,让孩子多吸一会儿就出来了。」黄氏冲着周氏嘱咐道,「这陶罐我拿走,得到山上找个好地方埋了才行,保佑孩子以后顺顺当当的。」
周氏一声没吭,自从发现自己生了个女儿之后,她就对这个孩子提不起半点儿爱意。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炕上,觉得自己遭了这么大得罪,竟然还没生出来个带把的,越发起恨。
孩子在一旁哭闹,周氏也懒得理会,反倒烦躁地在心里暗想,刚才怎么没把她直接摔死在肚子里。
黄氏见状,心里暗暗嘆了口气,不过做稳婆这么多年,这样的事儿也见的多了。
年轻那会儿遇见还会觉得心里难受,如今就只剩下心底一声无奈的嘆息。
见黄氏准备要走,孙氏顿时心下起急。
按照惯例,这会儿需要给黄氏接生的辛苦费了,但是盛氏就这样甩手走了,夏月初和薛芹也不在屋里。
孙氏兜里半个铜板没有,又找不到人商量,只能无措地站在屋里,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黄氏善解人意,抱着罐子朝外走,对孙氏道:「你是过来人,多照顾点儿吧,我跟你娘说句话就走了。」
孙氏见不用自己去找盛氏要钱,大大地鬆了口气。
她还记得,当年自己生二妮儿的时候,盛氏的脸足足黑沉了一个多月,每日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饶是她再逆来顺受,也不想在这个当口去招惹盛氏。
万一到时候把新仇旧恨都勾起来,倒霉的肯定是她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次,盛氏的怒火又会持续多久。
079红白事
参顶子村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先是村中茅草房闹鬼被传得沸沸扬扬。
紧接着吕家捉姦、吕老汉被气死、薛家又得了个孙女。
若是放在往常,这都是给村子里的人增加谈资的新鲜事儿。
但是这回却不同以往,以至于大家闲谈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薛、吕两家人听了去。
而让秦铮担心的闹鬼之事,在后头一件接着一件的大事面前,很快就被村里人遗忘了。
秦铮接连给封七送了几日的饭,直到吕老汉出殡前一晚,他提着篮子来到茅草屋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封七没留下半点儿东西,也没留下一句话,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铮把东西原样儿拎回家,跟夏月初很是抱怨了一通。
夏月初倒想得开,安慰道:「能走想必是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留在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被人发现。」
「我哪里是气这个,那小子就是个白眼儿狼,吃完用完抹抹嘴就跑了,连句话都没有,若是让我再看见他,先揍他一顿再说!」
次日,村中红事白事撞在一起。
薛家洗三儿,吕家出殡。
山里人迷信,这一生一死两件事联繫得这样紧密,不由得有些人心里头便觉得硌硌愣愣的。
盛氏又得个孙女心里憋气,并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孙氏到家里来走个过场。
这才免了村里众人参加完白事再去参加红事的尴尬情况。
吕家的白事却也是诡异得很。
吕成武只在吕老头咽气时狠哭了一场,之后便半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无论是停灵还是出殡,他都是阴沉着一张惨白的脸,只拉着吕成文的手不放。
吕成文更不必说,是个傻的,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就高兴,出殡的时候见到来得人多热闹,还喜滋滋地咧着嘴笑。
这兄弟俩一个傻笑一个阴沉,看得来参加葬礼的村民们都浑身不自在。
至于花氏,自打那日只有,就再没人见到过她。
甚至有人私下里揣度,花氏说不定已经被吕成武给弄死了。
待吕老汉的棺材被抬到山上买了之后,依照风俗,帮忙的人该在吕家吃顿饭的。
但是如今吕家如今这情形,也没人张罗料理。
所以村里人下山回来,便不约而同的,只在吕家门口撒了铜板的盆里洗了手,然后各自回家。
郭怀山回家的路上,正碰见从薛家刚出来的孙氏,便问:「咋的,就算再不待见丫头片子,好歹是洗三,都没留你吃顿饭?」
「留倒是留了,我没应。」孙氏摆手道,「你是不知道,今个儿去了,老盛婆子的脸拉得老长,春芳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大勇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其他人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这哪儿吃得下去饭啊,我还怕吃得胃疼呢!」
孙氏说罢又问:「你那头咋样啊?」
「甭提了!」郭怀山摇摇头,「这样的白事,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成文就知道傻笑,成武阴沉着脸,也不哭也不说话,那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大家都不敢往前凑,要不是里正提前找了两个人让帮忙张罗着,今个儿还指不定乱成啥样儿呢!」
孙氏压低了声音,凑到郭怀山身边问:「你说,薛勇和花氏那事儿,村儿里打算咋办啊?」
「我又不是里正,我咋知道!」郭怀山撇嘴。
村儿里人口不算太多,这种男女乱|搞之事并不算多,只是偶有发生。
听村里老人们说,当年大家还跟着崔家跑山时,若是遇到这种事,男女都要被捆起来,押到后头山里的寒潭,反覆沉入水中再拉起来,直至溺死为止。
后来打从大家都基本安定下来,崔家也不跑山了,又做了里正,这些规矩渐渐也就没有当年那么严了。
如今这些年,男女通|奸若是被抓,怎么处置便多是两家跟里正共同商议。
毕竟村里大部分人家也都不富裕,娶个媳妇不容易。
若真是把人弄死了,有些人家根本就娶不起第二个媳妇。
到时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孩子老人也没人照顾。
所以绝大部分人家还是会选择大事化小,关起来打几顿了事。
奸|夫那边则大多是被狠狠揍一顿,再赔些钱了事。
之后两家自是不会再有什么交情,但是也基本不会再起什么纷争。
可薛家和吕家如今的情况却与以往不同,这次可是闹出了人命的。
回想起今个儿出殡时吕成武那阴狠的眼神,郭怀山心里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道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
村里人也大多抱着跟郭怀山一样的想法。
但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吕老汉出殡之后,吕家却是出奇的平静。
村里有人私下议论,该不会是吕成武自知薛家人多势众,自己招架不住,便做了缩头乌龟。
但在出殡那日与吕成武对上过眼神的人,却全都三缄其口,拒绝参与这些议论。
那是一种绝望中透着狠辣的目光,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至于薛家,这几日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男人们照常下地干活,女人们送饭料理家务,其实家里却也是一团糟。
薛力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薛勇的人影儿,看来也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为了这事儿,盛氏已经很是烦心,再想起周氏生了个丫头片子,便越发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天天在家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稍微有点不顺心就跟掉进灶坑的炮仗一样,瞬间爆炸。
连平时最受宠的薛芹都被骂哭了两回,以至于家里其他人这些日子全都躲着她,不敢去火上浇油。
周氏得知薛勇去外面偷女人,受刺激早产已经是很大的打击,谁知道生下来却并不是盼望的儿子,而是个赔钱货,顿时整个人萎靡下去。
她躺在炕上坐月子,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娘家也没人来看她,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只有孙氏好心,一天三顿饭给她端到炕上。
但盛氏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可能给周氏开小灶补身子,每顿都是跟着大家啃白菜土豆,吃饽饽饼子。
周氏怀孕那会儿养得白白胖胖,如今一下子从天上跌落谷底,生完孩子不过几日,人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吃的跟不上,心情又不好,奶水自然不会充足,孩子饿得白天晚上都哇哇哭闹。
孙氏是真好心,把孩子抱过去帮忙看了一晚上,但孩子哭得薛力烦心不已,不但让她把孩子送回去,还揪着她一顿好打。
夏月初原本一直没往上凑,只在给周氏送吃的时候看了几眼。
孩子的皮肤随了周氏,白白凈凈的,生下来天天都吃不饱饭,婴儿肥都下去了不少,看起来五官颇为清秀。
此时见孩子被丢在炕上哭得嗓子都哑了,亲妈周氏依旧理也不理。
夏月初突然想起了前世时候的自己,若不是村里好心人多,各家轮流照顾,怕是根本等不到拜师就先饿死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将午饭放在周氏身边,伸手抱起了在炕上大哭的孩子。